一所现代版“春晖中学”的教育高度

——河南省郑州一中的“文化养校”之路

 
     在距离高考出口最近的高中，如何实施课改？
　　尤其是像郑州一中这样的“老名校”，60年形成的传统积淀，在面对新课改的挑战时应该如何走过阵痛？
　　有人用现代版的“春晖中学”来诠释郑州一中的价值取向。和上个世纪20年代的春晖中学一样，郑州一中最大限度地实施了“人”的教育，致力于追求超越应试教育的“真”教育，他们充分尊重学生个体差异，不以培养考试能手作为首要教育目标，而是系统关注学生的精神成长，培养有爱心、有尊严感、有独立思考能力和现代公民意识的人。
　　郑州一中始终秉承教育创新实践，从最大限度为学生提供自由的空间，到高度自治的学生管理，再到可多元选择的“ST特色课程体系”，有人说，郑州一中的教育实践代表着河南高中教育的高度。无论这样的评价是否是一种共识，但对于一所被当地公众寄予厚望的老牌名校而言，这样的坚守与超越都是弥足珍贵的。
　　让我们一起走近她，触摸并感知一所“名校”的文化基因以及在发展过程中的“变”与“不变”。

校长应从庙堂回到学堂

　　在郑州一中的办学理念里写着这样的话：“培养目标——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立足学生的全体发展，促进学生的全域发展，关注学生的终身发展。”那么，靠什么来实现这样的发展，校长朱丹的答案是靠“文化”。在《郑州一中青年教师读本》中，朱丹曾写过这样一段文字：学校文化决定着学校的生态，决定着教育效果的优劣，学校文化应该是大家与人为善，让自己做好人，又让别人做好人的文化。学生们做好人是郑州一中的首要育人目标，教育者做好人是郑州一中教师文化、组织文化的重要内涵。
　　对于学校的文化，朱丹有一个形象的比喻：郑州一中的文化之树有根、有干、有枝、有叶、有花，生命之绿与众不同。“爱”和“善”是其吸取不尽的营养，“自主”是其挺拔的躯干。在朱丹看来，校长文化对学校文化生态的形成起着关键作用。校长文化的核心价值首先表现在校长的教育家品质，当一个“纯校长”。学校校风、教风、学风的养成，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校长一言一行所体现的教育责任和清正精神。
　　郑州一中多年来为什么能保持这种优秀的文化传承？也许与郑州一中接连三任校长的自然接力有很大关系。与很多学校“空降兵”方式的校长任命不同，郑州一中的三任校长都较好地继承和发展了前任校长所倡导的理念。现任校长朱丹是前任校长张时今的教学副校长，张时今则是其前任校长马自力的副手，并且无论是马自力还是张时今，都曾主持学校工作多年，直到退休。这种机制在很大程度上让郑州一中的文化始终沿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前进，形成了高品质的教育生态。

ST课程体系成就学生差异化成长

　　尊重学生个体差异，开掘学生个体潜能，培养学生个性特长。这是写入郑州一中教学章程里的育人目标。ST特色课程体系则是郑州一中有效落实这一育人目标的载体。
　　ST课程体系是在完成国家课程前提下，为了培养学生的“自主”精神，发展学生的个性特长、兴趣爱好，优化学生的思维品质，逐渐探索、提炼形成的有郑州一中特色的课程体系。ST是英文Separately  together的缩写，原意是合餐与分餐，即指统一和个别相结合的教学方式，包含学科奥赛、研究性学习、讲座课程、分层次教学、选修教学五个板块。
　　校长助理叶玉昆说，在教育部规定的学科课时总量不变的前提下，大部分课程采用在本班同步学习的形式，小部分由学生自己决定，想听哪个学科的课就进哪个课堂。从2008年开始，郑州一中在一年级开设三类选修：一是周五为必修课选修日，这一天，学生可在语文、数学、英语、物理等同学科教师之间任意选修，不仅尊重学生的选择，还可以充分开发优秀教师资源，形成良性竞争。二是兴趣特长科目选修。为了满足非竞赛班对参加竞赛的需求，数理化生以及计算机每周两次进行学科竞赛辅导。三是导师选修。在同年级不同学科教师之间任意选修，学生可以进行选择性听课，以满足学生自我特长的发展需要。三类选修分别侧重学生对学习时间的自主把握、对特长爱好的自主发展、对教师资源的自主选择。
　　“ＳＴ课程体系体现了由同步学习和自由学习构成教学体系的设计思想。选课教学尊重学生的学习意志，这对于发展学生的学科特长、拓展个性化教学、提高学习效能有非常积极的意义。”叶玉昆说。

自主精神的心智养育

　　与学校课程体系改革相对应的，郑州一中的管理架构也进行了变革。在管理机制和教学模式、办学理念、德育活动、课程设置五大方面，学校进行了多维化的创新，提出了“一制三权”思想：即民主集中制下的管理团队行政权、教学团队的学术权、学生团队的自主权。这一思想首次明确把学生自主权作为学校管理的一极。
　　学校创建了学生参政的广阔平台。每学期一次“校政对话日”，学生总是倍受关注。这一天，由全体校级领导、中层干部、年级主任、部门负责人，和全校各班学生通过自荐和自主推举产生的学生代表出席的座谈会，学生代表与学校领导面对面，围绕学习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进行广泛深入的对话。朱丹说，学生提出的问题涉及餐饮住宿、后勤服务、社团建设、校园文化、规章制度、行政管理、办学思路等多领域多层次。针对学生提出的问题，可以当场解释、答复的，相关领导当场作答，不能马上解决的，会后待协调处理后，给予反馈意见。
　　同样性质的活动还有“教学恳谈会”，形式一样，只是把座谈的内容定位于教学。“校政对话日”和“教学恳谈会”一方面有利于学校依据学生切实的需求改进工作；另一方面也为学生“参政”搭建了平台，让学生在日常生活中通过关注身边的事、思索身边的事、参与和改进身边的事来改善生活的环境，潜移默化中培养了学生的自主意识和自主能力。
　　每年一次的学生会大选对于刚进入一中的学生来说是一件具有轰动效应的大事。有志成为学生会新成员的学生不仅要填写统一的报名表，还要提交论文，围绕工作设想展开论述，并分析本人的参选优势和特长。论文评定合格者方可入围参加面试，面试内容包括一分钟自由发言、抽题答辩、评委现场提问随机作答。面试内容和评委人选由学生会部长例会决定。
　　层层选拔组成的学生会下设有校园文化部、学习部、寝管部、纪律卫生部、伙管部五个常设机构，其中，小记者站、广播站和各社团属校园文化部。他们参与到学校的日常管理当中，纪律、卫生、寝室、餐厅的管理都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管理、沟通的才能得到了很好的提升。

高中校园里的准大学生活体验

　　让很多从郑州一中毕业的学生留恋的，不仅仅是彰显自主精神的自治管理，更重要的是该校自由、开放、丰富、包容的校园文化。
　　5月28日上午，复旦大学著名教授姚大力先生走进郑州一中，就“读史的智慧”这一主题与学生们进行了分享与对话。这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名人名师讲座”。这样的专家报告一年四季不断。吉林大学校长展涛、原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窦贤康等大学校长、长江学者、两院院士都曾来这里传经布道。
　　叶玉昆介绍说，受邀在“名人名师讲座”讲学的有两种定位：一是自身挖掘，邀请本校资深知名教师做各学科课外知识延伸讲座。郑州一中有特级教师5人，有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级教师，有从教多年知识渊博学有所长的高级教师，这是一中独有的丰富的人才资源。一是邀请校外兼职教师来做讲座。知名作家二月河、李佩甫、田中禾，著名体育运动员、奥运冠军许海峰都曾应邀前来讲学……
　　吉林大学校长展涛到河南后，听说郑州一中有“专家·名人讲座”，主动提出给学生讲一场，他说，我登上过许多大学讲台，但郑州一中却是中学的唯一。“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这些讲座在一中学子们的心中播下了求真知的种子。”叶玉昆说。
　　在郑州一中的校史馆里我们可以看到，上世纪50年代末，学校就提出了这样的教育观念：“智力靠自我开发，身心靠自我磨砺，人格靠自我塑造”。
  记者了解到，郑州一中缤纷多彩的社团活动、社会实践都由学生自己策划操作，学生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务。郑州一中学生会校园文化部拥有15个学生社团：《心泉》文学社、《心韵》诗社、《心闻》校报、“心声”戏剧社、“青春之歌”合唱团、舞蹈团、“心弈”棋社……郑州一中支持学生尽可能地接触更多的社群，尽可能多地参与学校之间的联谊活动，以产生更多的思想碰撞和交汇，丰富他们的阅历和感受。
　　“这些年来，我们始终以唤醒学生自主意识为教育的出发点，以提高学生自主能力为教育的重心，以培养学生自主精神为教育的目标，致力于让学生学会生活上的自主服务、成长上的自主教育、课业上的自主学习、组织上的自主管理、人格上的自我尊重。”朱丹说。

给学生的学习生活留白

　　“独立、自由”是郑州一中关注学生精神健康成长的关键词。在“自由”之上，学校引导让学生做到“独立”，懂得“承担”，进行“创造”，让学生身心滋润生长，让学生灵魂永远明亮。
　　自由同样体现在学习时间的安排上。“自习课多”是郑州一中区别于其他学校的一个特点。朱丹向记者分析了自习课中一个颇值得研究的现象：应试教育没有真正实在的自习课堂，要么“自习”二字从课程表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廖若晨星的自习，仅被师生视作做作业的时间。
　　“将自习课提升到与其他学科课时同等重要的位置，安排足量的自习时间，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学生学习自由度，解放学生的学习时间。”朱丹说。在他看来，自习课是属于学生的，学生是自习课的主角，他们应该自行安排学习内容。
　　“自习课堂是课堂的一种重要形态。自习课堂上，做作业仅是学生的一项学习任务，在这段宝贵的时间中，要整理课堂笔记；要对原先学过的、刚刚学过的进行反刍，梳理归类；要修补薄弱章节；要预习即将学习的下一课知识；还要查阅资料，追本求源，以达到融会贯通。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十年的义务教育，有些同学已经适应了填鸭式的教学，丧失了觅食的能力。对他来讲，没有了作业，就没有了学习任务。还有的同学厌烦了读书，对堆积如山的作业干脆采取了放弃的态度，去聊天、听音乐、天马行空地回想让他兴奋的球赛、街舞表演和帅、靓的男女明星们……自习课堂的重要任务就是，修复读书的欲望，校正不良的习惯，强化学习定力，优化意志品质。”这是朱丹在一次国旗下讲话时对自习课价值的解读。
　　这些年来，朱丹一直在学校不同的场合强调，自习课要建设，要让学生树立正确的学习动机，以超越自我为目的的学习才是真正的终身学习；真正的学习不是封闭的，也不仅是“头悬梁”、“锥刺股”表现出来的刻苦精神，是要学会问“为什么”。教师要把时间真正还给学生，杜绝自习课讲课现象，更重要的是要按照这一理念去设计自己的教学行为。
　　关于自习课堂建设，郑州一中提出了“入静、入定、入神”六字箴言。朱丹解释说，入静、入定、入神是上好自习的三步曲，讲的是自我修炼。一踏进教室的门槛，就管住自己的嘴巴，教室就是传播知识福音的教堂，要小心翼翼地崇敬这份静谧。
　　按照朱丹的说法，学校要求自习课堂的辅导教师完成三项任务：一是教师对学生提问解难答疑。二是关注、指导学生的学习行为，营造良好的学习秩序。三是根据各种渠道的反馈信息，主动和学生进行针对性的双边交流。学校要求辅导教师按照“入静、入定、入神”的自习课堂目标，履行自己的课堂责任。
　　“有什么样的自习，就有什么样的学生。我们身边许许多多有差距的学生，都是不会充分利用自习的人，虽然他们一样聪明，一样有着很强的接受能力。”朱丹说。

课堂，还给学生才有未来

　　郑州一中正在尝试建立一种新型的课堂形态——主体课堂。朱丹把即将在更大范围内推广的主体课堂称之为从课改“实验室”里走出的行动研究性成果。主体课堂与自习课一起被称为郑州一中的“两课”建设。前者强调把自习课堂还给学生，培养他们的自学能力。后者强调把课堂交给学生，突出学生的主体地位，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
　　朱丹认为，课堂的症结在于以模拟生命活动来控制生命活动，失去了学习者生命活动的支持。因此，从2009年年初开始，围绕突出学生学习的主体地位，学校成立了新课程学科指导委员会和“主体课堂”实验小组，其成员与教研组长共同研究细化解读课程标准、学材编写。同时重组学校教科研中心组，成员由遴选后聘任的骨干教师兼任，参与课标解读、协助学材编写、参加新课程主体课堂实践。
　　半年来，教师的角色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学生学什么、怎样学、学到什么程度等问题在教师指导下由学生自己参与其中，真正明晰了学习的过程和要素，形成自己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习惯和能力，从而从根本上转变学生的学习习惯，变“喂食”为“觅食”。
　　校长助理叶玉昆说，主体课堂是对讲授型课堂的颠覆性改革，要求把学习时间还给学生，依靠学生自主学习解决问题，它把教师讲和学生学的版图进行了重新划分，每节课学生自主学习的时间不少于1/3。
　　主体课堂设置了“自主学习——研讨——测评——精讲”四个环节。其中，“自学指导书”兼具学法指导和导学案的功能，引导学生进行目标性自学。“自学指导书”的编制考验着教师的能力。为了配合主体课堂的推进，保证课堂教学环境的完整性，学校还实施“大小课”制度，大课80分钟，小课40分钟。
　　以学生的“学”为中心的主体课堂，呈现出以学生实际情况为出发点，以学生的学为主线，以教师的教为辅线，以学习目标的达成为最终目的模式。
　　无论是主体课堂、自习课堂，还是“大小课”制度，都是为了改变传统的填鸭式教学、军事化管理、保姆式服务，把课堂还给学生，让学生在课堂上唱主角，使学生从高考科目知识的学习变成学习能力、思维品质的学习，让学生那种创造的冲动、饥饿般的读书欲望在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中得到恢复和激发。

为学生的未来打下生命底色

　　在浙江大学的学生中间，流传有“郑一、青二、哈三”之说，是说郑州一中、青岛二中、哈尔滨三中是享誉全国的名校。有郑州一中的学生做过统计，在这些大学里，郑州一中的学生70%以上都是学生会和团委会干部，或者是各个社团的领袖。
　　刚刚加盟郑州一中两年的英语老师李德俊说，当初他选择到郑州一中工作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他的大学同学中从郑州一中毕业的都很阳光，组织领导能力很强，这一点入让他对郑州一中充满好奇和期待。
　　值得关注的一个现象是，这些年来从郑州一中走出去的学生对自我的把握、对问题的探究和独创能力得到了众多知名高校的欣赏。
　　和往年一样，今年四月，北京大学的“喜报”如期而至。喜报这样写道：感谢贵校多年来一直为北京大学输送优秀高中毕业生。2008~2009学年，贵校多名毕业生在北京大学学习刻苦努力，成绩优异，综合表现突出，获得了北京大学多项奖励，是同学中的优秀楷模。他们的成长凝聚了贵校多年培育的心血，谨向贵校表示祝贺！希望贵校未来有更多的优秀学子能走进北京大学！祝愿贵校在今年的高考中再创辉煌！
　　那些曾经的学子在毕业多年后还能津津乐道当年紧张而又有收获的日子，在他们一生的成长过程都难以磨灭高中教育的鲜明印记，打下了他们生命的底色。
　　2009年5月9日，郑州一中建校60周年校庆典礼，一位从北京赶来的老校友写下了这样的留言：“朴素的作风，高洁的品格，善美的灵性，悲悯的情怀。这便是母校遗传给我们的‘文化DNA’，它是一中学子的‘第二基因’，它深刻地濡染与久远地影响使我们享受着离别母校的‘后一中’教育，它永远照耀着我们的征程。”
　　李争达，郑州一中09届毕业生，河南省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冠军，曾代表中国参加在日本东京举办的世界中学生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在回顾他走进一中、融入一中的经历时这样说：“在一中，学生有充分的空间，老师不是背着学生走，而是指导学生让他们学会自己走。就是这种‘学生自主’的理念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优秀学子，也使一中超越了高中本身，在传授知识的同时，给我们打开了通往未来的窗口。”
　　马蓁，郑州一中07届毕业生，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学员，第六届中国军校大学生电视演讲比赛金奖获得者，荣立二等军功。她这样总结在母校的学习生活：“一中的教学理念是开放的，不像其他学校填鸭式死板的教学方式，她鼓励我们在学习中形成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在老师循循善诱的启发帮助下，我形成了自己的学习方法，不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学会合理的统筹，最重要的是形成了一种求甚解不服输的学习劲头。”
　　“魏雅贤老师的循循善诱，使我真正地迈入了神奇的数学王国。所以当我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密码学专业……母校为我开启了一扇窗，我知道，她给了我一个世界。”马蓁说。